中央財經大學社會學副教授莊家熾在《追體系的人》中經過深化郊野查詢發現,數字化渠道辦理體系對快遞員勞作進程的嵌入既是一個技能進程,也是一個社會進程??爝f員的社會聯系網絡在其勞作進程中發揮著二重效果:既使工人在勞作中獲取了更多更大的自主性,也供給了一種科學辦理手法之外的蔭蔽辦理方法。
近來,莊家熾與《我在北京送快遞》的作者胡安焉、資深媒體人燕舞,環繞新作《追體系的人》,一起討論了數字辦理體系怎樣重塑勞作形狀,以及勞作者在技能與功率擠壓下的生計戰略與人道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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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談|莊家熾、胡安焉
掌管|燕舞
《追體系的人》,莊家熾 著,我國人民大學出書社2025年1月。
以“學徒”身份
跟著快遞小哥送快遞
燕舞:關于外賣員、快遞員這些咱們最了解的陌生人集體,這五六年來的社會學研討成果十分豐盛。比方,武漢大學張揚波教授寫的《了解的陌生人》,莊家熾教師的師弟、我國農業大學陳龍教師的《數字疾馳》,以及我國社科院大學孫萍教師的《過度勞作》,以及咱們今日要聊的這本《追體系的人:快遞員的勞作進程與社會聯系網絡》。
莊家熾教師的這本書盡管是最近出書的,但你開端這項研討的時刻更早。開端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進入這樣一項郊野研討的呢?
莊家熾:我相對來說比較更早地介入這個論題的研討,但其實并不是說其時就想好了,其實也是機緣巧合,不是像咱們現在所說的有一個完美的規劃。2016年的夏天,我博三現已完畢,立刻進入博四了,時刻很急迫,而我其時還沒有定好博士論文的標題。其時,我看到北京街頭有許多快遞小哥,騎著電瓶車走街串巷,然后我跟我的博導劉愛玉教師商議能不能研討快遞小哥的勞作進程。劉教師當即拍案說能夠,說這個集體值得研討,因而我十分感謝劉教師這種敏銳的判斷力。
可是,快遞員僅僅一個研討目標,怎樣去找到研討問題,這就墮入一個“雞生蛋仍是蛋生雞”的問題。一般來說,你得查閱相關的文獻材料,看既有的研討推進到什么樣的程度,然后在他們的研討根底上,站在偉人的膀子上往前看,還有哪些缺乏??墒牵鋾r對快遞作業的研討真的十分少,有的也僅僅從行政辦理的視點,怎樣對這些新式作業人群進行更好地辦理。別的,媒體報導討論的問題也比較淺。這些研討或報導都沒有更好地深化到他們的勞作進程。在沒有文獻的情況下,只能先去做郊野研討,到郊野中找研討問題,所以我想,要不我就自己去送快遞。
莊家熾,《追體系的人:快遞員的勞作進程與社會聯系網絡》作者,中央財經大學社會學副教授,我國社會學會勞作社會學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研討范疇為勞作社會學、金融社會學。
其時我找到了一個在北京開公司的朋友,由于他的公司常常自己發快遞,有一個固定的快遞發貨商。我跟發貨商打了個招待,經過這樣的方法開端了我郊野查詢的進程。
很快我就發現,快遞跟我想象的或許還真不太相同。我剛開端去的是一個快遞站點,那里把快遞員分紅了兩個作業組,其間一個作業組就專門擔任快遞分揀。由于從轉運中心到下面的分公司站點,然后在分公司站點到各個派送區,中心還需求再一個分揀的進程,需求把轉運中心到他們站點的快遞,分揀到各個不同的片區上。我在分揀組的作業相對比較輕松,早上上班差不多7點多,分揀差不多到八點半、九點鐘就能夠下班了。下午從1點多開端分揀到下午兩三點,一天上兩次班,晚上假如有件的話再分揀一次。快遞公司以為我是在體驗日子,所以就把我分配在分揀組了。當我了解了分揀快遞的大約流程后,我就想進入下一步,跟著快遞小哥,騎電瓶車一塊去送快遞。
我其時采納的戰略是盡或許地查詢快遞員的勞作進程,所以我沒有挑選自己去送快遞,而是以學徒的身份查詢他們怎樣跟顧客、收件人互動。我跟著一個快遞員兩三天,大約了解他的整個派送方法和流程后,我會換另一個快遞員進行參加式查詢,之后再換一個,經過這樣的方法來不斷擴展自己的研討目標。這便是我開端進入這項郊野查詢的進程。
快遞作業的算法體系是怎樣運轉的?
燕舞:胡安焉教師在2023年出書了自稱為“打工自傳”的《我在北京送快遞》,這本書敏捷成為一本暢銷書,很快售出超越10萬冊,媒體報導乃至戲言這本書讓胡教師敏捷有了6位數的存款,能夠安心去寫作。胡教師近年來還有其他幾本新書,比方《我比國際晚熟》和《日子在低處》。你能共享一下閱覽《追體系的人》的感受嗎?
胡安焉:我最敬服這本書的一點是,書中的細節都很精確、很實在,跟我自己在快遞作業的從業閱歷能對應得上。我以為做到這點是挺難的,我自己可不具有這樣的才能,去查詢、去剖析、去問、去探問,然后去考慮,這些其實都是一種學術訓練出來的才能。
這本書盡管書名叫“追體系的人”,但快遞員并不是書的全部內容。書中有一半的篇幅在描繪快遞的作業生態,他們是怎樣存在的,包含加盟制是怎樣運作的。比方說,快遞員的快件或許百分之七八十會集在早上,這個細節很少人知道,可是家熾就提到了,由于他親自參加,接收到快遞員反應的信息。還有書中提到,其時家熾地點的靈通系快遞公司的站點是一天兩班貨,而其時順豐這類的直營公司為了尋求高時效,一天是5班貨,深夜到的貨我早上送,早上到的貨正午就送,正午到的貨下午送,所以咱們就要為此疲于奔命,實際上許多時分會添加許多的重復勞作。我就遇到過相似的問題。比方,我接受了一個客戶的訂單,假定他有三個件,第一個件是早上那一班,第二個件是正午那一班,第三個件是終究晚上的那一班,正常情況下我只能一班班地跑,一天跑這一家就跑了三次,這樣的功率怎樣會高。
胡安焉,《我在北京送快遞》作者,非虛擬寫作者。
這本書就談到,在這種情況下,快遞員需求經過人際聯系來處理問題。比方說,你在一個片區做久了,跟客戶混熟了,你就跟他們商議:哥/姐,你送的快件比較多,每天都有兩三個,我今后每一次都晚上給你送,但前面的那些我先幫你簽收好不好?只需你處好聯系,大部分的客戶都會允許贊同的,由于咱們都知道快遞員不簡單。這便是這本書討論的一個共同的主題,經過人和人之間的情感樞紐,樹立人際聯系來處理一些作業中的難題,進步你的作業功率。
當然快遞作業也是在不斷發展的,不或許一了百了地處理問題。我以為《追體系的人》是一個路標,對研討今日的快遞作業有愛好的人來說,這本書供給了很好的材料根底。包含今日菜鳥驛站的業態,它是怎樣構成的,怎樣替代了快遞員的“終究一公里”,這些論題都能夠從這本書里邊得到一些學習,所以這本書的受眾群是很廣泛的。
燕舞:我想討教一下莊教師,快遞公司的算法機制是怎樣樹立起來的?
莊家熾:其實從2016年到現在整個快遞作業算法的使用程度,或許真沒有像外賣作業那么遍及和深化,可是它用的是相同一套體系。我以為能夠用數學公式的方法去了解這套算法體系。咱們能夠把這個算法了解成是一道數學公式,分紅幾個不同的部分,比方a+b+c+d=e,那么快遞的算法體系便是把整個物流進程拆分紅不同的部分,然后評價每個部分所需求花費的時刻,終究再把不同部分的時刻組合起來,這樣一般的顧客在下單的時分就能夠知道自己從下單到收貨大約需求多長的時刻。
這中心能夠拆分紅要害的環節:第一個是商家發貨的速度,第二是交通運輸的方法,空運、陸運仍是航運,然后是轉運中心快遞分揀的速度,終究是快遞員派送的速度,這便是整個物流的進程。
快遞跟外賣不同的當地是,這個算法體系怎樣實時地反應到體系里呢?外賣騎手有一個手機隨時盯梢定位,能夠實時反應方位,而快遞公司經過快遞物件上面的條形碼,去實時捕捉快遞信息。所以你會發現快遞從發出到送到你手上,中心或許經過二三十次這樣的掃描。經過這樣不斷地掃描條形碼的方法,快遞的實時信息被反應到大體系里邊,便利后臺的公司去盯梢、包含過后的追責。
燕舞,資深媒體人,《社會科學論壇》兼任編委,香港城市大學媒體與傳達系訪問學者。
“先熟絡,再互利”:
快遞小哥的社會聯系網絡
燕舞:莊教師這本書討論一個中心問題是快遞員的勞作進程是怎樣嵌入到社會聯系網絡的。胡安焉教師方才也提到,他在當快遞員時為了搞好人際聯系,會去便利店買點飲料,順帶跟人聊談天。我以為這幾個環節很有意思,便是說快遞員的人際聯系至少觸及與公司的老板、營業點、搭檔之間,乃至與小區保安和公司前臺的共處。關于這一點,莊教師在郊野中有什么值得和咱們共享的查詢嗎?
莊家熾:提到做郊野的重要性,咱們能夠先問問自己,你以為在送快遞這件作業中,最重要的環節是什么?許多人不會想到送快遞的環節中,最重要的其實是與整個物流進程中沒有直接聯系的第三個人。小區物業、保安、公司前臺,他們其實跟快遞物流沒有任何直接相關,可是在我查詢的進程中,我就發現他們對送快遞這件實際在太重要了。
比方,保安不讓快遞員進大門,前臺不讓快遞員放在某處,那就會影響后邊快件的派送。有時,他們都不讓快遞員騎電瓶車,快遞員只能拎著一個大布袋,背著快遞走著進小區,快遞員會很累并且浪費時刻。所以其時我的感受是做郊野太重要了,許多問題你單看這些材料或新聞報導是發現不了的。
怎樣與公司前臺、小區物業和保安搞好聯系,這些都是快遞小哥們的才智。比方,他們會幫這些人免費發快遞,或許給他們塞煙,以完成互利互利。在一些高級的商務型酒店里,酒店前臺常常需求協助客人發快遞,因而平常和他們熟絡的快遞小哥更簡單接到單子。
當然互利的條件是兩邊要有熟識的進程。你得先和人打個照面,或許這便是胡教師所說的自己比較苦楚的當地??爝f員在悠閑的時分,往往會聚在一起談天,這時分他們也會叫上物業的保安或酒店的大堂司理,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樹立社會聯系的進程。
我國是一個情面社會,這讓我想起電影《一代宗師》的情節,我遞給你煙,你接不接?假如不接,會不會給人感覺你瞧不起我?接了之后,你點不點煙呢?然后,下次你是不是也應該自動給我遞煙?這或許是情面社會中比較復雜的方面,也是“i人”比較驚駭和苦楚的當地。可是沒有辦法,這是我國的情面規律,全國際許多文明中也都有相似的情面規律。人是社會性的動物,不可避免地需求這種你來我往的社會互動。所以,先熟絡,再互利,便是快遞員構建起社會聯系網絡的進程。
燕舞:胡安焉教師,有讀者發問,他以為人生的牢籠無處不在,無論是在哪條賽道哪個作業,其實都有一個大體系在籠罩著咱們。你覺得咱們能夠怎樣怎樣盡或許地沉著地日子或許寫作呢?
胡安焉:我覺得由于這個問題超出了我的才能規模,我盡量試著答復。無論是算法或是AI,它們原本作為一種社會出產的東西而呈現,因而算法或AI帶來的問題應該是從社會層面去考慮,而不是想怎樣從個人視點化解它。社會終究是由人組成的,這些新技能的呈現,自身當然是功德,但假如終究的意圖不能讓大多數人過得更好,那么任何新技能都是無意義的。規矩方針的擬定者需求更早地警覺到新科技帶來的出產方式發生的問題。這正好是《追體系的人》這本書的一個重要的價值地點,官方獲取的數據和信息或許是不全面的,而家熾這樣的學者型人物就在做這樣的作業。
《我在北京送快遞》,胡安焉 著,浦睿文明|湖南文藝出書社2023年3月。
燕舞:謝謝兩位教師。終究,我想引證一段胡安焉教師上一年在網絡媒體專欄上的一段話作為收尾。胡教師說:“幾年前人們對我喊‘小哥過來一下’,現在卻禮貌地稱號‘胡教師,這邊請’,關于這種改動我雖不至于感到慚愧,但也沒有覺得僥幸,而僅僅感嘆世事無常。由于對我品格起刻畫效果的不是最近兩三年的順暢和滿意,而是曩昔十幾年的不勝和困頓。我對人生有些消沉的觀念和主意,并沒有由于過上好日子而改動,有兩種對立的毅力一起效果在我身上,一種是對實際的深入歹意和對社會的天性收拾,另一種是當有必要與人打交道時,心里難遏地想要投合和滿意對方的激動,正由于難遏而要遏止,有事棘手,用力過猛,突兀而出力,得罪到他人,自己也內疚,總歸反正心里都不舒暢?!?/span>
快遞員這樣一個巨大集體的生計現狀值得咱們重視,無論是胡安焉教師非虛擬、自傳性的寫作,仍是莊教師社會學的結構性剖析和郊野查詢,信任讀者能夠切身感受到他們作出的“殊途而同歸”的盡力。期望今后咱們再和快遞員小哥打交道時,哪怕快遞的時刻略微慢了一點,咱們也能夠多一點耐性,交流時多一點和氣,多一份相等的尊重,這也是咱們向陌生人傳遞的一點好心和好心。
嘉賓/莊家熾、胡安焉
掌管/燕舞
收拾/李永博
校正/盧茜